秦小勺

明媚的日光下，风色的诗人拨动着琴弦，将旧蒙德时代之前的往事娓娓道来。广场上回荡着他的歌声，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他们对诗人讲述的故事沉迷，那些鲜为人知的往事在诗人的歌声里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诗人手捧着风琴，琴弦在他的掌心归于平静。他面前放着一顶临时拿来充当钱袋的帽子，人们出于真心的赞赏，将摩拉丢进了帽子里，很快，那里面便堆积了相当数目的摩拉。

温迪捡起帽子数了数里面的摩拉，在心里估算着这些够他喝几杯苹果酿。此时人群已逐渐散去，他将帽子重新戴回头上，直起身，忽然他微微侧首，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眼角瞄向了广场的一根柱子边。

——“今天的表演已经结束了，没尽兴的话，明天赶早哦。”

倚靠在柱子后的人仰起头笑了笑，他放下支起的右腿，装模作样的拍了拍手，从柱子后转了出来，冰蓝色的泪滴结晶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真是有趣的故事，很真实，也很感人。”

温迪将摩拉放进自己的口袋，转过身面对着那人，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后，神情有片刻的惊异。

“……想不到这蒙德城里竟然还有人也知道那一段往事。”

凯亚不在意的笑着道，“只是偶尔在图书馆读到过这些罢了。啊，冒犯了，我是西风骑士团骑兵队长，凯亚。”

竟然是西风骑士团的人……温迪静静地看着他，“我叫……温迪，是个吟游诗人。”

凯亚依旧笑着点了点头。

风里捎来了一阵苹果的香气，凯亚眉梢一扬，又走近了两步说道，“那么，吟游诗人，有一个小忙想要请你帮一下，可以请你去天使的馈赠喝一杯吗？一杯——苹果酿怎么样？”

诗人的眼睛在听到苹果酿的时候乍然一亮，温迪搓着下巴思考了一下，“那么我要在喝完苹果酿，知道你要我帮的是什么忙，才可以答复你这个忙我是不是愿意帮。”

凯亚弯着眼，“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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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馈赠。

温迪打了个带着满满的苹果酿香气的酒嗝，眯着眼睛说道，“所以，就只是教你写个情书就好了？就这么简单？”

凯亚点了点头，“不是简单的情书，而是那种可以让人看了就会脸红心跳，为之沦陷的情书。”

温迪眨了眨眼睛，“你到底是要送给谁，需要这么大的威力？”

凯亚还在盘算着拿什么继续去诱拐温迪，一时没有专心听，“啊？送给谁？送给……不不，不是拿来送人的。”

凯亚急急地摆了摆手，“算了我还是将整件事情都告诉你吧。”

于是从情书大赛，到风花节，到评委，再到蒲公英酒畅饮券。温迪知晓了一切之后，托着腮道，“那我不如自己去参加，而且蒲公英酒畅饮券……唉，如果是苹果酿畅饮券该多好。”

凯亚语带蛊惑道：“你帮我，这个蒲公英畅饮券，就会变成苹果酿畅饮券——仅限风花节期间。以及，那之后，天使的馈赠这里，你都可以半价喝到你最爱的苹果酿。”

查尔斯：“？？？凯亚队长我们没有这个……”

凯亚按住查尔斯向他使了个眼色——迪卢克那边我来搞定。

查尔斯：“啊，有，有……咳咳，嗯这个是，呃……天使的馈赠vip顾客的特权，仅限，嗯，迪卢克老爷的几位朋友。”

凯亚悄悄的向查尔斯竖了个拇指，再看向温迪，那个抱着杯子冒着鼻涕泡的诗人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酒馆喝苹果酿喝到天亮的美事了。

凯亚轻轻碰了下温迪，“怎么样，所以你是答应了？”

温迪挥了挥手，“只是写个情书而已嘛，小意思，这个忙我帮定啦！为了苹果酿畅饮券，干杯！”

凯亚配合着和温迪碰了个杯，将晦暗不明的情绪藏进了眼底。

**

晨曦酒庄。

迪卢克抱着手臂站在地下室中间，对面是刚从那条密道出来，还在拍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的凯亚。

酒庄的主人挑了挑眉，“所以，你拿什么来说服我把蒲公英酒换成苹果酿，还有就他那种喝法，全都给他半价的苹果酿，这会让晨曦酒庄少赚多少摩拉你不会不知道吧。”

凯亚好整以暇的拨亮了狭小室间的那盏小油灯，柔和的鹅黄色烛光照亮了他闪烁的眼瞳。他放下灯罩，走近了迪卢克几步，神情真诚，“我知道你是商人，我向你保证，这笔买卖绝对不亏。”那靛色的眼瞳闪着势在必得的光，一如既往的充盈着一股奇怪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沉沦。

迪卢克别开脸不去看凯亚的眼睛，抬脚迈上阶梯，“口说无凭。”

凯亚先他一步抢上楼梯，抬手往迪卢克旁边的墙上一拍，拦住了迪卢克的去路，这段阶梯的空间本来就窄，两个男人挤在这里属实过于勉强，凯亚不得已弓着上半身，却还是倔强的盯着迪卢克。（你出息了啊，敢把你哥壁咚了。）

迪卢克静静的看了这手臂片刻，抬眼扫了凯亚的头顶，那里离顶壁只差分毫。

迪卢克叹了口气，把腿收回来，靠在墙上不为所动道，“无论如何，你总要拿出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

凯亚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他逼近迪卢克，“如果我说，他的身上，或许有风神的线索呢。”

“你说什么？”迪卢克下意识的抬头。

——！

两人的鼻尖瞬间擦过，迪卢克一愣。

凯亚则猛地直起身向后退，碰掉了那一盏可怜的小油灯，然后果不其然的咚的一声就撞上了楼道的顶壁。

随着那盏油灯灭掉，室内一片灰暗。只剩两个神之眼在闪着微弱的光。

“啊疼疼疼……。”

“……”迪卢克在黑暗中悄悄的收回了手，摸了摸鼻尖。

凯亚捂着脑袋揉了揉，看着迪卢克的神之眼在那里半天都没动弹，忍不住道，“你倒是点个火好吗迪卢克老爷？”旋即，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急急道，“算了，还是先……别点了。”

如果油灯没有被摔坏，此时两个人脸上可疑的一片红都将暴露无遗。

——还好被他（我）碰掉了。

就这样，在一片黑暗中，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凯亚偶尔抽着斯斯的凉气，迪卢克则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地下室的门忽然被人扣响，艾德琳担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迪卢克老爷是您回来了吗？出什么事了吗？”

火红色的神之眼微微摇了一下，迪卢克四平八稳的声音答道，“没什么事，只是把空酒桶碰倒了。艾德琳，你去忙吧。”

随即，迪卢克打了个响指，掌心燃起一团火焰，地下室内重新亮起。

他看到凯亚坐在角落里，扶着额头略显狼狈。

艾德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迪卢克走过去捡起小油灯，扶起灯芯重新点上，“姑且……你也算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了吧。”

凯亚把脸埋在胳膊间，闷声闷气的回答：“是——所以伟大的迪卢克老爷你是答应了吗？”

迪卢克背对着凯亚牵了牵嘴角，将小油灯重新挂回去，收了手心的火光。“好，就按你说的，如果你赢了，就是苹果酿畅饮券。但他那半价的苹果酿剩下的一半钱，你来付。”

迪卢克回过身，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凯亚那副计谋得逞的笑容，他歪着头眨了眨眼睛，“那么介意拉我一把吗？”

迪卢克不疑有他，伸出了手，牢牢地握住了凯亚的手。

下一秒，噗通一声，迪卢克也跌坐在凯亚旁边。

艾德琳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您真的没事吗迪卢克老爷？”

迪卢克无奈的叹了口气，支起一条腿坐在那里扬声道，“没事——空酒桶它又倒了。”

凯亚在一边捂着嘴憋笑憋的极其辛苦。

随着艾德琳的脚步声远去，迪卢克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幼稚。”

凯亚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你不觉得这样坐着看，这间地下室就没那么小了吗？以前小的时候在这里玩，从来都不用担心会撞到头。你看，就像现在这样，小孩子的视野差不多就是这么高，看什么都是高大的，伟岸的。”

迪卢克的视线在石室中巡弋了一圈，“所以长大长高之后，才可以看到更宽广的世界。只是那时候，身边的东西就变得稀薄而微小了。”

——诚然，当他在追逐着那些所谓的真相与答案时，那些曾经的陪伴与相守，就这样一点点的被淡忘了。只能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再回过头去一点点的拾起，但是那些错过的东西，又能捡回来多少呢，错过的人，也不会留在原地等待——

——“不管多少天，多少年，我都会在这里。” 

风中的那一声低语倏然在迪卢克的脑海中响起。

迪卢克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凯亚，凯亚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干什么，我没有说你矮的意思！”

 “……”迪卢克一滞，他吸了口气，决定当没听见，“你刚才说，那个吟游诗人身上有风神的线索？理由呢？”

“他对高塔孤王的那段往事，太熟悉了。”凯亚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沉声道。“那段故事，即使是我，也只是从长辈们那里听到过一些只言片语，再加上在图书馆偶尔会从丽莎那里知道一些没有被记载的故事。所以，就更不要说在这个对旧蒙德都讳莫如深的城邦里，还有什么人会这样了解那段往事。”

“他有多了解？”

“有多了解？”凯亚的眸光落在角落的尘埃上，出神的道，“就好像……他亲眼看着那些事发生一样。”

迪卢克思忖着道，“嗯，这样说的话，要么他就是当时在场的众多魔神之一，但据我所知，高塔孤王一役后，魔神都死伤殆尽了。所以，就是第二种可能，他认识风神巴巴托斯，这些事是巴巴托斯说与他听的，抑或……”

凯亚凝眸接道，“他就是巴巴托斯本人。”

迪卢克断然道，“这不可能。卖唱，酗酒，未成年……这怎么会是风神。”

凯亚：“你又没见过风神。”

迪卢克：“……在莱艮芬德家族中流传着的故事里，风神巴巴托斯圣洁，温柔，奏响高天之歌，协助最初的狮牙骑士温妮莎推翻了旧贵族的统治，解放了西风教会，这才会有如今的西风骑士团。随后便销声匿迹了。呵，也真是够讽刺的，如今的西风骑士团，只怕也早已违背了那时风神的初衷了。如果这一些都还被风神看在眼里的话，他为什么不出面来阻止？为什么任由魔兽乌萨肆虐，让父亲……”

话声一顿，迪卢克看着眸光平静的凯亚，张了张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凯亚只是淡淡笑了笑，“能看到你偶尔这样激动一次倒也不是坏事，至少还像个活人。有时候我觉得你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把身上属于人类的气息都丢在了外面，只留下了冷酷与仇恨。回到蒙德的并不是当初的那个迪卢克，而是一个无情的经商机器。但我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所以我无从置喙。毕竟，没有人会一直原地踏步。你确实走到了很高，很远的地方，但你的眼你的心，却都还在看着久远的过去……你就这样，把自己禁锢在了时间里。”

迪卢克抿直着唇线，一言不发。

“连优菈都说你，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以前……所以我总是会忍不住的想到以前。每一次你外出回来，欢欣雀跃的说着那些没见过的人与事，向我炫耀你带回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现在说出去大概没人会信吧。”凯亚说完，倏然起身，向地下室的门边走去，“哎肚子好饿，好想吃艾德琳做的庄园烤松饼。你应该不介意我在你这里蹭顿晚饭吧迪卢克老爷？” 

迪卢克，你知道当你细说着那些冒险与收获的时候你眼睛里的光有多迷人吗？那曾是……照亮我那段灰暗过往的，唯一的光啊——但这些，你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吧。

凯亚一边推开门，一边在心里继续道。

外面传来了艾德琳惊讶的声音：“啊呀凯亚少爷？怎么是你，你看到迪卢克老爷了吗？他刚刚好像在下面碰倒了空酒桶……”

“迪卢克？没有啊，我刚来，哇，竟然真的有烤松饼！噢好烫！”

“什、哎等等凯亚少爷这刚烤好的，你什么时候也成了急性子啊……”

“哈哈哈，毕竟是艾德琳烤的松饼嘛——”

迪卢克依旧坐在那里，他渐渐地想通了一些事。他好像从来就没有看懂过凯亚，尽管他们一起长大，共事。但很多时候他都是过后才明白凯亚做的一些决定的更深层次的理由——凯亚是一个从来都不会说废话的人，但他又很讨厌的总是将真话与谎话掺着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某些情愫在悄悄发生着变化，迪卢克总是不自觉的去顾虑凯亚话里话外的陷阱，狼狈的去猜那些真真假假，但实际上，他并不需要猜——他只要像以前一样去相信就好了，顺着凯亚的想法走，一如既往的去支持他做的每一个决定，去做那个最大的推手，所有的事情就都变的简单了。

对，就像以前一样。

只是，确实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但也有一直都未曾改变的。

想通了这些，他忽然觉得心口一松，又忍不住为刚才的情绪激动感到一丝懊悔。就像凯亚说的那样，他少有的几次愤怒都是在凯亚面前，毕竟他们一同经历了太多，而那段相互照应的岁月让他们成为了彼此最大的依靠，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对凯亚发火的……

当迪卢克走出地下室的时候，凯亚已经坐在桌子边在那里大快朵颐着，长桌的两头空了出来，那之后他们好像十分默契的没有人会去先坐在其中一头。

而在凯亚对面的那个位置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叠松饼，还有一杯杯壁上已经挂了一层霜的冰葡萄汁。

一切都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迪卢克缓步走过去。

就这样就好，这已足够。

凯亚等迪卢克坐下之后，试探着开口道，“你也知道骑兵队长的薪水四舍五入约等于零，所以……”

——岁月静好个鬼。

迪卢克面无表情的拿起刀叉，“那就记你的账上。”

凯亚：“你明知道我没钱，你还这么剥削。”

怎么可能没钱，前骑兵队长迪卢克抬眸看了凯亚一眼——他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下定的决心了。无论如何，他总归还是要去分辨凯亚话里的真假的。因为这个人他最近，学会了趁火打劫。

“不管，你自己看着办。”

凯亚吃光了松饼想了一下，不知道他想通了什么，竟然放弃了这件事。“也好，反正你已经答应了。”

“所以，看来你是真的胜券在握了。”

凯亚眯起眼睛笑着回答，“那当然。畅饮券一定会是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迪卢克的心里咯噔了一下。